第180章 二十四(上)

无主之剑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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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水,水尸鬼?

    泰尔斯难以置信地扫视下水道里的怪物们——它们密密麻麻,形态各异,不断地发出非人的嘶吼。

    “人类,你旳肉是什么味道?跟上一个同样吗?”长满瘤子的虫怪故意在他身周几尺的地方左右游荡,不怀好意。

    泰尔斯咽了咽喉咙。

    怎么,翡翠城码头的这些鬼怪传说,居然还是真的?

    他们还真吃人?

    既然马略斯刚刚的“安全绳”有效,那他们能找到这里吗?

    就算找到了,他们有办法对付这群怪物吗?

    不,指望他们太晚了,现在最重要的是……

    泰尔斯深吸一口气,在越发浓烈的下水道恶臭中,看向视线尽头的希莱——她依旧孤零零地躺在巨怪的手上,满脸鲜血,生死不知。

    狱河之罪开始燃烧,下水道在他眼前亮如白昼。

    “谢谢。”

    在怪物们的嘶吼声中,泰尔斯咬紧牙齿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谢?为吃了你吗?”虫怪咯咯直笑,几对虫肢来回抽动。

    “谢谢美术设计,”泰尔斯膝盖微弯,沉稳地道,“让你们只是看上去恶心,至少没有黑径吓人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

    下一秒,不等虫怪反应过来,泰尔斯就怒吼着,离弦之箭般朝它扑了过去!

    跟以往一样,一次机会。

    虫怪尖啸一声,但泰尔斯看准了时机一个翻滚,堪堪从它身边掠过!

    哗啦!

    怪物们的嘶吼声中,大片大片的水花飞溅起来,而满身污水的泰尔斯从地上挣起,毫不停顿地向前!

    他左突右进,连续穿过两排怪物间的空隙,继续向前。

    受惊之下,非人怪物们一片骚动,嘶吼声不减反增。

    狱河之罪越烧越旺,怪物们在地狱感官里呈现出的颜色很奇怪,有的地方是血肉的红色,有的地方是冰冷的黑暗——咦?

    不等泰尔斯想清楚,一支触手就如鞭子一样从侧面甩来!

    啪!

    千钧一发间,泰尔斯一个前翻避开鞭子,水花在他身后腾起。

    但他没有停顿,只是飞出一脚,狠狠踹在那个甩出触手的球形怪物身上,后者痛吼着向后瑟缩。

    水尸鬼,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缠,对吧?

    泰尔斯信心稍增,他脚步不停,继续向前突进!

    “他怎么敢,人类!”

    虫怪气急败坏的尖吼传来:

    “逮住他,吃了他!逮住他,吃了他!”

    下水道被不同的嘶吼声充斥,又一个怪物的前肢如镰刀般砸下,但地狱感官让泰尔斯看准了时间,他在水花中不退反进,并腿收臂,从镰刀肢的空隙里滑出!

    终于,在突破这个镰刀肢怪物之后,泰尔斯眼前只剩下那个抓住了希莱、面貌丑陋的怪物,后者呜呜怪叫着,似要转身逃跑。

    靠近她,更靠近她!

    泰尔斯怒吼着加快脚步!

    下一秒,丑陋的巨怪突然回身,巨大的手臂凌厉横扫!

    果然,不出所料。

    狱河之罪在体内劈啪爆响,泰尔斯咬紧牙关腾空一跃!

    巨怪怒吼着砸空,它的手臂刮开污水,激起两人高的水花。

    但泰尔斯没有停下,在狱河之罪的加持下,他在半空中挥出匕首,钉住怪物的手臂,借势荡上它的肩膀!

    如果,如果娅拉在这里,她也会夸赞这一跃的时机和身法的吧?

    半空中,泰尔斯忍不住这么想道。

    毕竟,这是那个地下街的酒保大姐姐,留在他心中最深刻的剪影。

    但是,可惜……

    下一秒,泰尔斯怒喝一声,在下坠中一肘挥出,正中怪物的额头!

    咚!

    怪物那丑陋的五官瞬间瑟缩了一下,一秒后,它摇摇晃晃地倒下。

    泰尔斯在它身前落地,一个翻滚卸掉冲力。

    很好——他向前一步,堪堪接住从巨怪手中滑落的少女。

    “希莱,你还好吗?醒醒!”泰尔斯焦急地摇晃着一动不动的少女,忍不住伸手去探她的鼻息。

    还好,还有呼吸,只是晕过去了。

    此刻的希莱满脸鲜血,污水遍身,而他们的身后,水尸鬼虫怪的怒嚎震耳欲聋:

    “拦住他!”

    就在此时,泰尔斯感觉到身边一震——倒下的巨怪呼哧呼哧地动了起来。

    该死,我就知道,传说中的水尸鬼没那么容易干掉。

    泰尔斯顾不得许多,他一手扶住希莱,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,另一只手则反握住JC匕首,瞅准了巨怪的脖颈。

    但就在这时,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。

    “希——怀娅娜?”

    泰尔斯又惊又喜,但他一低头,在他怀里悠悠醒转的希莱就忍不住噗嗤一下,喷了他一脸污水!

    该死。

    泰尔斯不得不举起袖子抹眼睛,而希莱挣脱了他的怀抱,跪在水里死命地咳嗽着,咳出不少污水。

    “听我说,我们不能停下,后面还有不少鬼知道是什么的水尸鬼……”

    说话间,身边的巨怪坐起身来,晃了晃脑袋。

    泰尔斯神情一凛,准备架着希莱就跑,但希莱却不客气地推开了他。

    “不,等等。”希莱虚弱地道。

    “什么?为什么?”

    泰尔斯登时愕然,但怪物慢慢清醒,它悠悠地举起巨臂,向他们笼罩而来!

    操!

    泰尔斯下意识地拉住希莱的手,把她拽到自己身后,对着怪物举起匕首。

    但就在这一瞬间,希莱猛地抬头。

    “不!”

    希莱满身脏污,脸上的鲜血煞是吓人,但她扒着泰尔斯的手臂,颤巍巍看向丑陋的巨怪,竭力发出声音:

    “波波,不!”

    那一刻,怪物的手臂在半空中停了。

    什么?

    怎么回事?

    泰尔斯站在希莱身前,紧张地望着怪物。

    只见眼前的怪物歪过脑袋,凑近了他们,小小的眼睛在丑陋的脸上一眨一眨。

    “呜呜?”

    怪物嘟囔着泰尔斯听不懂的话。

    “是的,波波,”希莱又咳嗽了一声,喘息不止,“我没事,没事。”

    “呜呜!”

    下一秒,怪物放下巨臂,欢快地踏起脚。

    “你,你认识这东西?”泰尔斯皱起眉头,却不敢放下匕首。

    “他不是‘东西’,放下武器。”希莱呼出一口气,一阵摇晃,泰尔斯连忙拉住她。

    就在此时。

    “大家伙!”

    虫怪那尖利的男声响了起来,它带着一大帮怪物从后杀到:“杀了他,吃了他!”

    还不等泰尔斯皱眉,希莱就叹了口气,她把半个身子靠在泰尔斯手臂上,踉跄着绕到巨怪身前:

    “还有你,沃尼亚克!”

    她声嘶力竭地大喊:

    “打错人了!”

    希莱的女声在下水道的一片怪物嘶吼声里尤为清脆,一时间,怪物们发出的噪音小了。

    “停下,停下,所有人停下!”

    半人半虫的怪物高声呼喝,让同类们让开,而它踏着水声,出现在他们面前。

    情况不明,泰尔斯紧张地护住身后的少女。

    唰!

    一支火把被点亮,刺得泰尔斯连忙眯眼。

    “二十四?”

    火光的照耀下,虫怪的脸依旧满是难看恶心的瘤子,但它的声音充满了疑惑:

    “你,你没事?”

    “可不是么,”希莱没好气地道,抹了抹脸上的血,“你们就这么欢迎我的?”

    这怎么回事?

    二十四?

    泰尔斯看看希莱,又看看虫怪,一头雾水。

    名为沃尼亚克的虫怪举着火把,警惕地看着泰尔斯,最终,在希莱的严厉注视下,它叹了一口气,开始不情愿地“蜕皮”——确切地说,是把满是甲壳和尖刺以及虫肢的皮套脱掉,露出正常人的身躯。

    泰尔斯张大了嘴巴。

    他的身后,方才受了泰尔斯一肘子的巨怪抖了抖双手,把手臂从一对假巨臂里抽了出来,但他的面孔却依旧扭曲歪斜——恐怕是天生的。

    越来越多的火把被点亮,照亮下水道:沃尼亚克身后的怪物们也在一片骚动中开始动弹“蜕皮”,他们扒下不同的怪物面具和头套,除下皮囊,扔掉假肢,露出一个个人影。

    泰尔斯恍然大悟:原来如此,刚刚地狱感官所看见的,其实是一个个包裹在皮囊里的,有血有肉的人。

    去他妈的水尸鬼。

    “嗐,”泰尔斯无奈地吐出一口气,放下匕首,“搞了半天,原来是人吓人。”

    亏他还以为自己武艺进步了,能在满是水尸鬼的下水道险地里腾挪闪跃,杀得七进七出——咦?

    泰尔斯惊异地眨眨眼,看着沃尼亚克除去了怪物外皮,露出真身:

    他看上去年纪不大,可右肩上顶出来的瘤子却有足足两三个脑袋那么大,像是一个塞在身体里的球,非但把他的身形挤得七歪八斜鼓鼓囊囊,更把脑袋拱到左侧,将右肩和右臂拉高一尺,整个人走起路来一高一低,不协调也不规则,更糟的是,流脓的瘤子还延伸到沃尼亚克的脸上,让半边脸看上去肿胀不堪。

    说实话,甚至比方才半人半虫的形象还要令人……

    泰尔斯下意识地皱起眉头。

    身形怪异的沃尼亚克似乎极为敏感,他发觉泰尔斯在盯着他,猛地投来视线:

    “怎么?没见过怪物?”

    沃尼亚克恶狠狠地道,他说话时两肩一高一低,脖颈旁的刺眼大瘤子一上一下地抽动着,让人不适。

    泰尔斯露出尴尬的笑容,他低声对希莱道:“这里究竟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啊,原来是你这个小祸害,二十四!”

    还不等泰尔斯说完,一个矮小的身影就吃力地拖着一堆软塌塌的皮套,涉水来到他们面前。

    泰尔斯不得不低头才能看清这个身影——这是个短手短脚的男人,顶多只有三尺高,可脑袋却大得不同寻常,面孔足足有四十岁,是个,嗯,侏儒?

    “你怎么回来了!聚会日还没到呢!”

    矮得出奇的男人抬起头来,露出一张饱经沧桑的脸。

    “豪瑟大叔,”希莱虚弱地道,“就不兴我提前回来看看?”

    一边的沃尼亚克哼了一声,脸上和肩膀上的瘤子一阵乱颤。

    矮小的豪瑟大叔踮起脚,眯眼看了希莱一眼,又看了泰尔斯一眼,这才嗯了一声,转过身吱呀吱呀地往回走,挥舞起小短手:

    “回去回去,不是入侵,是自己人回来了,散了散了,不吃饭呐?”

    下水道里传来一大片松了口气的声音,脱下皮套的人们纷纷回头,交头接耳四散而去。

    豪瑟大叔拍了拍那个面目丑陋,眼睛小得出奇的“巨怪”,把他赶起身来:

    “对,波波,你也回去,回去,回去吃饭,没你事了,对,你这个笨笨的大个子……”

    “呜呜呜!”

    “好吧好吧,你这个可爱的大个子……”

    “呜呜!”

    泰尔斯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些拖着皮套往回走的“怪物”:他们之中,有的人面貌丑陋,有的人缺胳膊少腿,有的人身形奇特……

    这是……

    “对了,斯里曼尼呢?”

    希莱反应过来,连忙问道:

    “沃尼亚克,跟我们一起下来的那个男人呢?”

    沃尼亚克斜着身子,耸了耸唯一能自由活动的左肩,举起火把让出空档:

    他的身后,斯里曼尼直挺挺地躺在一边的墙角下,双目紧闭,早被吓晕过去了。

    ————

    几分钟后,泰尔斯和希莱围着火堆,坐在一个废弃已久的大蓄水池边上,污水在他们几米远外的低地静静流淌,头顶的井口投下几束光。

    “我能怎么办?”

    沃尼亚克坐在他们对面,挥舞着双手,肩上的瘤子简直像另一个脑袋:

    “紧急出口突然开了,你被波波抱回来,满脸鲜血昏迷不醒,然后两个人来了,第二个还拿着武器,换了谁都得以为你在外面惹了事儿被追杀……你说,二十四,我能怎么办?”

    “也许你可以友好点,而不是直接开始吓人。”

    希莱换了一套稍微干净些的衣服,头上缠着绷带,她举着一个与其说是杯子不如说是铁盒子的容器,喝着里头味道奇怪的药水:

    “我太久没回来了,转弯的时候踩空,撞到头晕过去了,嘶啊,疼!”

    希莱摸着头上的伤口,表情痛苦。

    泰尔斯坐在她身旁,皱眉地看着自己“杯子”里的药水。

    “嘿,把人吓走的主意可是你想出来的!”沃尼亚克抗议道。

    泰尔斯心情忐忑地左右张望:

    这是个废弃已久的下水道,条件简陋,面积却不小,里头住着各种,各种,额……

    “今天茶杯里的幻影显示的是‘归来’,我就知道有事要发生,哈哈,”另一边,一个矮小的侏儒妇人从一个破烂的桶里舀了一勺难闻的药水,走向缩在墙角,醒来后更加惊恐的斯里曼尼,“继续喝,除非你想得病或感染死掉!要知道,刚刚那些是下水道的污水!”

    “谢谢你,迦达玛大娘。”

    希莱叹了口气,毫不犹豫地喝掉难闻的药水。

    “无论如何,二十四回来了,这就是最好的事情,正好,跟我们一块儿吃午饭吧!”火堆边,一个搅着锅子的姑娘接过话头,她的声音甜美清亮,一头长发乌黑油亮。

    “谢谢你,多萝西,我等不及了。”希莱微笑回话,声音格外温柔。

    泰尔斯不由得望了希莱一眼,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对方用这么好的态度说话。

    但不知道为什么,另外那个叫多萝西的姑娘一直拿后脑勺对着他们——咦?

    泰尔斯一惊,这才发现:

    这姑娘的脸上,从额头到眼周,从鼻子到下巴,都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毛发。

    所以从远处看去,才会觉得像是后脑勺。

    多萝西感受到泰尔斯在盯着她,顿时一颤,她猛地捂脸扭头,躲避他的视线。

    “嘿,眼睛往哪儿看!”一边的沃尼亚克怒道,泰尔斯连忙低下头。

    “没关系的,多萝西,他是我的朋友,”希莱一边安慰多萝西,一边责怪地望向泰尔斯,“他不懂事儿。”

    “朋友?”

    沃尼亚克没好气地道,对泰尔斯敌意满满:“我们没有朋友!”

    “噢,别傻了,你这个小瘤子,”迦达玛大娘放下比她还高的勺子,回过头来,“你当然有朋友,整个坑道里都是!”

    “呜呜!”更外围的波波——面目奇特,长相罕见,智力却如小孩的巨人——呼哧呼哧地点头。

    整个坑道。

    泰尔斯转过头:这个废弃下水道里,每个角落和洞窟都住着一些人,嗯,“奇特”的人。此刻到了饭点,他们来回忙碌,在火光间影影绰绰。

    “不一样!你,我,二十四,多萝西,波波,还有豪瑟大叔,我们都一样,属于这里,”沃尼亚克不爽地指着泰尔斯,“但是他,他不是我们的一员!”

    我们的一员……

    泰尔斯皱起眉头。

    “哦,他当然是我们的一员!不信你看。”

    希莱抬起头,回身打了泰尔斯的后脑一下。

    “嗷!”

    泰尔斯嘶声痛呼:“你干什么?”

    可希莱非但没有停手,还接二连三打了好几下。

    “嗷!啊!唉哟!”

    泰尔斯忍无可忍,他挪出三步远,回过头捂着脑袋,愤怒地盯着希莱。

    “看到了?”

    希莱看向沃尼亚克和多萝西,耸耸肩:

    “这是怀亚,他小时候摔坏了头,是个脑残。”

    所有人都闻言一愣,几秒钟后,沃尼亚克气愤地扭头,多萝西则咯咯笑了出来。

    “莪真为你高兴,小六!”

    迦达玛大娘挥了挥勺子,哈哈大笑:

    “你终于有男朋友了!”

    “呜呜!”

    火堆旁奇特的坑道居民们来回起哄,唯有沃尼亚克依旧不甘心。

    面对他们的眼神,泰尔斯无比尴尬。

    “他不是我男朋友。”希莱无精打采地道。

    “真的?但他刚刚救你的样子,可帅了!”迦达玛大娘眨眨眼睛。

    “对,故事书里都是这么写的!”多萝西接着道。

    “那他呢?”

    豪瑟大叔抱着一堆货物从另一个洞口出现,他来到一张明显是工作台的桌子旁边,站上垫脚凳,向着躲在角落里强颜欢笑的斯里曼尼示意。

    “好吧,他是个乘客,上面来的,”希莱叹了口气,“逃难的。”

    话音落下,泰尔斯感觉到,大家看向斯里曼尼的目光马上变得警惕,充满了排斥与敌意。

    这个瞬间,他才突然意识到,方才后脑勺挨的那几下,是希莱为他做出了担保。

    “好吧,斯里曼尼是个辩护师。”

    希莱道:

    “他有钱。”

    斯里曼尼看着这么多奇特的目光,不得不在恐惧与紧张中露出微笑。

    “一个小时两个铜子,过夜二十个,包吃的话费用另计,”沃尼亚克拉下脸来,“别看了,你不是第一个来这儿逃难的人!”

    斯里曼尼愣了一下,直到旁边的波波怒哼一声:

    “呜!”

    斯里曼尼这才反应过来,连忙:“好吧好吧,我给,我给就是了,该死……”

    但他掏钱的动作停了下来。

    “额,我,我,我的钱都在……”斯里曼尼尴尬地指了指头顶。

    在一众居民不善的目光下,泰尔斯叹了口气,掏出怀亚——真怀亚——给他的钱袋,扒拉出一把钱币,递给沃尼亚克。

    大家的目光这才缓和下来,多萝西和迦达玛大娘开始给大家递碗分食物——尽管只是一些普通的燕麦粥和炖菜。

    “谢,谢谢,这是个下水道?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?还有,你们到底是什么人?”

    斯里曼尼不再如之前那样紧张,但也许是境遇使然,也许是环境太脏,他依旧很不自在。

    “这地方是我们的家,”迦达玛大娘拖着锅子,把一勺子粥扣进他的破碗里,再细细地在锅里扒拉几下,把下一勺小心翼翼地放进希莱的碗里,“实在不行,你就理解为:我们的帮派、”

    “霸王帮!”沃尼亚克举着碗,无比自豪。

    “下水道帮!”在一边挑拣着旧货的豪瑟大叔讽刺道。

    “残暴帮!”沃尼亚克不服气道。

    “吓人帮!”迦达玛大娘哈哈直笑。

    “超级恐怖帮?”沃尼亚克犹豫着,又提出一个建议。

    “呜呜!”另一边的波波回应道。

    “地下怪物帮!”沃尼亚克还想再挣扎一下。

    “助人为乐帮!”头发长满脸孔的多萝西柔柔地道。

    “好吧,”沃尼亚克叹了口气,放弃争吵,他碰了碰肩膀上的瘤子,“吵了十几年,我们还是连帮派名都没达成一致。”

    “只有你一个人在吵,”豪瑟大叔吃力地打开一把破洞的旧雨伞,开始拆卸伞骨,“坑道里,大家都在忙生活,根本没人在乎这个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当然要在乎!”沃尼亚卡争辩道,“血瓶帮和兄弟会的招牌是怎么打响的?对,从一个威风凛凛的名字开始!”

    泰尔斯沉默着,看着他们的来回拌嘴,却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。

    仿佛他回到了乞儿们的第六屋。

    也许屋外处处险恶,但只要进到屋里,躲进自己人的窝里……

    “所以,翡翠城里水尸鬼的传说,是你们?”泰尔斯突然道。

    “反了,”豪瑟大叔摇摇头,“是我们利用了水尸鬼的传说,把无关的外人吓走,远离危险——二十四的主意。”

    泰尔斯凑到希莱耳边,悄声道:“为什么他们叫你二十四?”

    希莱眼睛一亮,举起左手,上面的六根手指来回弹动。

    “噢。”泰尔斯恍然大悟。

    但下一刻他就意识到:不知从何时起,希莱把手套脱了下来。

    凯文迪尔大小姐就这样,亮着十二指,捧着自己的破碗,姿态轻松,神态自如地坐着,坐在肮脏难闻的废弃下水道里,围在火炉边,跟多萝西,跟沃尼亚克,跟波波他们一来一回,吵闹打趣。

    没有金碧辉煌,没有锦衣玉食,没有万人瞩目。

    但她,希莱·凯文迪尔,或者,二十四,坐在他们——面容奇特智力有亏的大个子,长满瘤子的年轻人,侏儒夫妇,满脸毛发的姑娘,也许还有更多——中间,却笑得那么开心。

    那么自在。

    好像这里才是她的家,她的堡垒,她的空明宫。

    那一瞬间,眼前人们那残缺不堪的面孔身躯,突然变得顺眼许多。

    泰尔斯突然明白了,希莱是怎么跟这里扯上关系的了。

    对比之下,他,泰尔斯·璨星有这样的地方吗?

    闵迪思厅?

    星湖堡?

    泰尔斯这么想着,渐渐出了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