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83章 忠义

木子蓝色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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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睢州。

    赵忠义随同王杰前来拜见提督许定国,从永城到睢州,不过三百余里,沿睢河经商丘抵达,但这一路上沿途所见,却尽是末日景象。

    睢河的河堤上,旁边官道上到处都是逃难的饥民难民们。

    一面是从淮南被强制驱赶北上的百姓难民, 一面却是听闻许定国又回来了的河南百姓仓惶出逃。

    甚至连一些小的土寨听说许定国回来后,都直接弃寨出逃。

    没办法,许定国在崇祯末在河南其实没呆几年,但是其名声实在是太坏了。

    这一路过来,赵忠义他们带着支三百人的队伍,甚至都还碰到好几次不要命的贼匪袭击,有的纯粹就是饿疯了的饥民,看到他们这行骑着马骡,眼里都冒红光, 喉咙里直伸手,不顾一切的就围上来,有人举着长棍一呼,于是乌泱泱的饥民就围了过来。

    王杰的家丁毫不留情的拔刀便砍,举弓就射,可根本拦不住,直到死了几百人后面的饥民这才吓跑。

    而事后,胖子王杰毫无怜悯的下令,把所有被杀的饥民首级割下来,还让随从家将记录,说是路遇贼匪万人伏击,交战歼灭,斩首三百余级。

    这他娘的还成他的一件功劳了。

    此后他们又遇到几次袭击,最危险一次是半夜被一股马贼袭击,明显也是早就盯上了他们,一直暗里尾随,趁夜袭击。

    不过王胖子早有防备, 这次来了三百人,全都骑着马骡,他一百家丁,赵忠义二百。王胖子的家丁也都是老兵,赵忠义的虽是新兵,但也都是跟他出过不少次任务经常贩盐的护卫队,跟捻子盐贩们没少交过手。

    事先有提防,遇袭并不慌,守着营地混战半夜,居然斩首五十余,还俘虏了数十,一番审问,就是一股商丘附近的捻子,王杰直接把俘虏全砍了,他的战功首级里又多了一百多。

    此后又遇袭数次,不过都没什么威胁,反倒是又给王杰送了上了几十颗首级。

    王杰也是个讲究人,每次斩的首级, 也都要分润给赵忠义,甚至每场战斗还要安排给每人一个斩首功,保证人人可以升一级。

    就算这年头汉军的军功未必能兑换升赏,甚至就算授衔也未必有实职,但王胖子还是喜欢利益最大化。

    反正几场战斗下来,这三百北上的人马,个个头上都有首级功,甚至有的还拥有几场战斗中的首级功,真按规矩来,能够升上几级了。

    连王杰和赵忠义两人,手下攒的首级也绝对够升两三级的。

    要不是赵忠义阻拦,其实王杰的斩获还会更多,沿途到处都是难民,只要他愿意,顺便杀些饥民,也一样是军功。

    哪怕是最不值钱的流贼首级,那不也还是能充首级换功赏的?

    赵忠义劝说以后还要在河南立足,而且这次也已经斩获不少,没必要再杀良冒功,弄太多首级,也不好携带,而且过犹不及,这才让王胖子收手。

    就这样,三百余里路,他们走了好几天才到达睢州。

    “军门为何不驻商丘,而驻睢州?”

    在许定国所在的行辕门口等候的时候,赵忠义疑惑的问道。

    “因为这里对军门意义很大,知道眼前这宅子吧?”

    赵忠义看着这处满是废墟模样的地方,明显是临时修整过的,但仍难掩残垣断壁的颓败。

    “这里曾是四朝元老,诰五世荣恩之赏的前兵部尚书袁可立府。”

    袁可立曾任登莱巡抚、兵部尚书等职,他是许定国的老上司,也曾是东江毛文龙的后台,还曾策反过努尔哈赤的女婿刘爱塔反正,

    坐临登莱,开创东江。

    袁可立不仅是四朝元老,国之忠臣,更是一员能臣。

    崇祯年间士人议论说,袁可立未出,金人陷沈阳陷辽阳又陷广宁,京师戒严,朝野震动。袁可立出镇,修战舰练强兵联诸岛收辽南,策反降将,主动出击,退敌于千里之外。

    狡虏蜷伏一隅,三年不敢动。

    上兵伐谋,良将不战。袁可立之战,贵在主战,贵在不战养威,不战而屈人之兵,善战而以战止战。

    袁可立去职,张盘死柳河败,阁老不能持辽局,金人无惧,劳师袭远,掠觉华攻宁远,玩弄明师于股掌之上。

    文龙死登莱溃朝鲜又残,大明再无完瓯也。

    虽然这些评论未免有些过份夸大了袁可立的本事,但袁在天启时确实对后金打出了一波漂亮的反击高潮,而他去职后,也正是辽东局势全面溃败开始。

    许定国早年,正是袁可立一手提拔起来的,还曾是他标营中军。

    一年多前,袁可立的儿子袁枢任大梁兵巡道,因大梁遭水灾,便在睢州父亲的故尚书第开府治事。

    当时许定国也驻睢州,对这位老公祖的公子,是非常敬重的,袁枢久在户部为官,他移驻睢州开府,对许定国起到很好的约束作用。

    但在睢州之变前,朝廷调袁枢前往直浙闽广督粮催饷,离开了睢州。许定国也就再无人能制,最终奉史可法命令北上的高杰,在睢州城中,就在这座尚书第内被许定国诱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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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这也是弘光朝全面崩溃的开始。

    高杰曾是闯王李自成旧部,早年曾攻掠过许定国家乡,将其全家杀害,早有血仇,而高杰北上,却一心要吞并许定国部,让他派儿子入他军中听令,还要调许定国离开睢州随军北上。

    许定国也就彻底下定决心降清叛乱,先是酒宴上灌醉高杰,又安排妓女缠住高杰的亲兵,然后半夜直接用炮轰高杰下塌之处,亲兵围杀。

    高杰死后,许定国渡黄河北投清军,高杰外甥李本深等部攻入睢州屠城。

    袁府尚书第也毁于战火,袁枢是天下有名的书画家和收藏大家,府中收藏了无数传世书法字画和许多唐宋孤本,也都付之一炬。

    许定国再回河南,没在洛阳、开封、郑州开衙,也不在归德的首府商丘,却选在毁于战火一年多,还没恢复过来的睢州城,还选这袁府废墟做行辕,用心明显。

    “去春这里的那场战斗,大哥也参加了?”

    “嗯,那一战可以说是惊天动地了,高杰这人还是很有几分凶名的,可惜流贼出身,狂妄却又短视,还真以为军门不敢杀他。”

    当天,高杰只带了三百亲兵入城,城外几万人马驻防,自以为城中许定国不敢拿他怎样,甚至不顾巡按陈潜夫、巡抚越其杰的劝说,邀请了他们与总督王缙彦一起入城。

    当晚,就被杀了。

    许定国特意网开一面,让总督王缙彦、巡抚越其杰和巡按陈潜夫等人逃出城,要不然,当时入城的这七八百人,一个都逃不掉。

    不过这一战,其实许定国付出代价也不小,战后被迫逃离,老巢归德,睢州被李本深等扫荡屠戮,连部众也损失了不少。

    赵忠义对这个许定国心中添了几分厌恶,真是无法无天,不忠不义之徒。

    残缺的袁府大门前,那座尚书第的牌坊还立着。

    前来拜见提督的人很多,都携带着许多礼物,排起了长队。

    许定国的家将很傲慢的守着大门,所有来拜见的先递上帖子,然后他按官职、职权大小来安排进去的顺序。

    甚至还要按例封上门包孝敬。

    王杰虽是许定国的老部下,但他仅是个新授游击,所以那个家将跟他扯了两句后,也仅是给他把顺序提前了几位而已。

    虽说从一品的提督远不如巡抚、巡按等官,但如今毕竟是乱战之时,这些武夫们手头有兵,则有时又有嚣张跋扈的本钱,可以凌驾于文官之上。

    分巡、分守、兵备、督粮、河道等道员,甚至是参政、知府等,都还得带着礼来排队请见,就因为现在局势紧张,更加需要当兵的支持。

    “这一等就是一天,天都快黑了。”

    “规矩就是如此。”王杰倒不急。

    “要不再使点银子?”赵忠义问。

    王杰有些舍不得,而且相比起那一群道台、知府,甚至记名总兵、副将、参将等,他觉得自己一个小小游击,多等等也没关系。

    不过赵忠义却是另有打算,“大哥,银子该花还得花啊,何况这银子送给军门的家将,不也还能处好关系吗?”

    “好吧。”王杰道。

    他带着赵忠义又来到门前,笑着跟那位家将打招呼,其实那人被派来守大门,也知道并不是什么很心腹得用的人,不过是个普通家丁罢了。

    “老哥,”

    “还没到你们呢,再等等。”

    赵忠义直接就把一个小袋子递了过去,那一只耳老家丁看了眼,抓到手里抖了抖,里面发出悦耳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龙银?”

    “老哥好耳力。”

    “这南边明朝搞的这种龙纹银元,跟西洋番银钱很像,倒是挺精美的,也不易作伪,用起来倒是挺方便的。”一只耳笑道。

    “这是二十块,老哥能不能帮个忙,我们想早点拜见军门老人家。”

    二十块龙银,一只耳脸上笑容更亲切了,这玩意虽是南边明朝造的,可放江北一样好用,二十块,能当他一年的饷了,虽说这门包孝敬收了,也不是都能进他口袋,按规矩,到时家丁们要再分的,可这里面不也有他一份么。

    “难道王游击与你结拜呢,赵守备确实是爽快人,这朋友我交定了,”说着,他跟另一人交待几句,然后就亲自领着二人插队进府了。

    一开始给了十两银子,王杰凭提督旧部的身份,也不过是可以往前挪几名排队而已,现在加二十块银元,立马就可以走内部通道了。

    不得不让人感叹,这银子是真好用。

    但赵忠义却也更看透,这许定国身边的家丁都是这么见钱眼开,那么许定国这个汉奸军头,其实也不过如此。